怀素《小草千字文》绢本、纸本真伪之辨会继续下去吗？

怀素的绢本《小草千字文》，亦称“千金帖”，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这件书法珍宝，因其年代久远，又为墨迹，卷后有古代大家多处题跋，一直受到世人尊崇。早些年我初见此帖时，心里颇有些矛盾。一方面觉得此帖笔法老到，草法娴熟，格调高迈，又是怀素老年所书，文后他自署于零陵六十三岁所作(直接标明年龄的仅此一件)，因而十分敬仰。另一方面，也感到此帖笔力不够强，有些线质纤细柔弱，对是否大师所书抱有一丝疑虑。但彼时也想，大师晚岁年逾花甲，身体病疼，勉力为之，自然出现上述问题，心中随之释然。

2017年，怀素纸本《小草千字文》被知觉斋主人黄锦祥首次发现。千载掩其行踪，今朝重见天日。此本经帖装裱，每页纵26.8厘米，横13.5厘米，共9页42行，计530字，为梁朝周兴嗣《千字文》原文前段。此发现一经媒体披露，引起学术界书法界的极大关注、震动。比较一致的意见是，此本为真跡，是“重大发现”。文本内容虽有散佚，但极其珍贵。而藏于台博的绢本《小草千字文》则是伪本，临摹手法低劣，错漏好几处，世人被蒙蔽了千余年等等。

一桩“公案”就此出现了。绢本、纸本，二者谁为真假?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象真假孙悟空吧，到了西天如来佛祖那里，假的立刻原形毕露。可这两本帖子，却非那么好分辨的。查相关资料，这一二年的新闻消息也好，一些赏析文字也罢，大都说黄藏纸本为真跡无疑，而绢本是伪本。这既没见到有关学术机构、权威部门的鉴定说法，也未曾见台博方面的辨驳意见。而收入网络资料的几乎一个声音，纸本如何如何真，艺术水准如何如何高，两相对比的图片就摆在哪里，舆论一边倒地赞誉纸本，绢本却备受诟病。

古往今来，绢本一枝独秀。收入各种丛帖或单行本的，全是此帖。全卷纵28.6厘米，横278.6厘米，八十四行，1045字。此帖前有文嘉、宋犖、毕秋帆等题签，后有文徵明、文嘉、王文治、何绍基、于右任等题跋。此帖曾为明代文徵明、清末六舟收藏，后归上海徐小圃，现为台湾林柏寿兰千山馆藏，寄存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多年来，孤本安享殊荣，古今学者、专家认定《小草千字文》是怀素晚年的作品。认为此帖圆熟丰美，平淡古雅，已脱离年轻时的狂怪怒张之气，通会之际、人书俱老云云。又说是此帖是自作落款年代最晚的作品，其后再无新的发现，应是他人生“绝响”。当然也掺杂着一些不同声音，感到此作不太像大师风格，归于“俗书”一类。但褒扬赞美此帖的始终占据主流。

经过近阶段分析研究、临习二帖之后，我觉得绢本不太像“伪本”。明清诸多大家持论是公允、适当的，而并非象当下某些人所评：“这些古代大家“昏聩”，把赝品当成了真品”等等。老绢本好在哪里呢?我认为，从帖中所透露的信息来看，该是怀素老境所书。此时节他已从壮怀激烈、仰天长啸之状，回归到月白风清、平淡悠远之境。老笔纷呈，高古雅逸，圆融虚灵，结体恬静，淡墨意浓，由自叙帖之大动而转为千字文大静，进入了圆融自在佳境。尤其是绢本书写(落笔与宣纸会有不同)，技法娴熟，草法严谨，点划恪守规范，无过多引带，显得高古、雅逸，功力内含，格调不凡。至于说，帖中有那么几处错漏之笔，有些笔画略迟疑，显然跟大师年事已高，身患风湿病疼，精力不济有关。我是相信此说的。

谁也想不到就在两年前，黄锦祥先生竟发现了怀素纸本《小草千字文》(从何发现不祥)。从用纸、装祯乃至书法艺术上看，“真迹

”的可信度更高，一下子爆了冷门。千年古本失去来，怎不引起学界、书壇乃至全社会的轰动! 应该承认，纸本与绢本相似度极高，着实为同一人书、同一个帖。纸本较准确地再现了怀素大师的艺术风格，弥补了绢本的某些不足，堪称至善至美。 网上将纸本、绢本每个页面进行了比对，并有高清作品图片为证，甚至于对不同的细微处都标示出来，甚为完美，让人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

黄藏纸本，的确笔精墨妙，神采飞扬，气势逼人，气象万千。字里行间，溢露出一种蓬勃朝气与生命激情。其笔墨娴熟，委婉圆润，爽利俊朗; 内弯外折，使转如环，铁画银钩; 灵动多姿，随机生变，洒脱自然; 不激不厉，不颠不狂，平和安祥。虽然卷中依然可以看出已历沧桑，闲适自得而书，但精气过人，壮尔弥坚，绝不像年老病书。我想，既使此本临摹绢本，但也订正了一些错漏及不足之处，如此地完美，也必定出自高人圣手! 到底是不是临作?谁临的谁? 一道难以解析之题!

是同为怀素大师所写的两个版本(一绢本一纸本)吗? 可字数、行列排序、空间位置大小乃至字势字态等等，竟高度契合，分毫不差，似乎此说也不能自圆其说。

是绢本作伪，宋元后人对临的吗! 绢本实不差矣! 至于说某些笔划细柔，有的行笔不够果敢、利落，甚至有些错漏之处，我觉得都在允许的范围内。想大师高龄，加上病患(零陵地方志有此说)，体力与精神较差，这些瑕疵都会出的。我写书法经年，历经少年、壮岁，到今天年逾花甲，深知一件杰作的不易。特别是写千字文这样无一字重复的内容，篇巨量大，书写若不出一点毛病，那岂不成了电脑制作的产品，人力实难以达到。我认为，绢本与纸本大部分绝似，差异是有那么几处，但总体上相映相符。况且，绢本气象显得老到沧桑，饱经风霜; 而纸本精气奕奕，神采闪现，气象风神上固然有些许差异，但二者都达到了一种高境。不然，绢本何以千年屹立，又如何能够逃脱那些大师的法眼! 文徵明父子等题识之人，都是个顶个的高手，断不会对此帖看走眼，更不会虚意逢迎，把差的说成好的。

说实话，对纸本的出现，我作为写草之人，自然惊喜万分！尤其纸本千金帖的完美程度，更让人意想不到，仰慕不已！但伟人哲人说过这样的话，笔墨官司，有比无好。纸本刚刚面世，不能够轻易就下结论，任意裁定真伪，甚至“一边倒”、“绝对化”，这样未必显得仓促了些。至今，黄藏纸本印刷品尚未面世，我们只能在网上浏览一二，真的拿不准。 我主张，一时难以分辨的要留待历史去检验! 由此看来，《小草千字文》纸本与绢本的真伪之争，一定会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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