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古建筑会说话：五台山佛光寺的女弟子将为林徽因正名

山西省五台县东北部距台怀镇约48公里的豆村镇有一座佛光寺，别看它其貌不扬，却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四座唐朝木构建筑之一，中国古建筑之瑰宝。

这座有着“亚洲佛光”之称的唐代中晚期寺庙，是由我敬仰的建筑大师梁思成林徽因夫妇发现的。

上世纪30年代，从美国顶尖的建筑系学成归来的梁思成与林徽因开始投身于对中国古建筑的考察与研究之中，而那时中国对建筑史的研究几乎是一片空白。

当时的日本学者曾做出这样的断言：在中国境内已经不存在比宋辽时期更古老的木构建筑了，要想领略唐制木构建筑的风采，只有去日本奈良才行。

日本国宝，唐招提寺唐招提寺是大唐僧人鉴真于759年兴建的

但梁思成和林徽因始终坚信：在中国大地上一定会有唐朝木制建筑的留存。

从1932年到1937年，梁林夫妇率领考察队频频走出北京，实地考察了137个县市、1823座古建筑。可是，他们一直期盼发现的千年以前的唐代木结构建筑，却踪迹难寻。

后来梁思成研读法国汉学家伯希和在敦煌实拍的画册《敦煌石窟图录》时，从61号图中发现了一幅唐代壁画“五台山图”。里面绘制了佛教圣地五台山的全景，其中一座叫“大佛光之寺”的庙宇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又到北平图书馆找到《清凉山（山西五台山）志》，读到了佛光寺的记载。

敦煌壁画里的佛光寺

1937年6月，在战争阴云的笼罩下，梁思成林徽因和营造学社的莫宗江、纪玉堂一行四人，不辞劳苦再次深入山西考察。骑著骡子在荒凉的山道上颠簸，有些险峻的路段连骡子都不肯前进了，他们只好卸下装备，拉着骡子前进。

如此走了两天，终于在五台山的群山峻岭中搜寻到了这座隐藏了千年的古寺！

他们怀着兴奋的心情，马上就投入了了紧张又艰苦的勘察测绘工作。

梁思成手绘佛光寺东大殿正面图东大殿侧断面图

大家分工合作。林徽因也早晚攀登，或爬入屋顶内与蝙蝠臭虫为伍；或爬到殿中构架和各种建筑物上俯仰探索，细细测量，唯恐疏漏。

当年林徽因测量过的经幢

那深远的出檐、硕大的斗拱、柱头的卷刹、门窗的形式等等特征，凭着学识和经验，梁思成能断定佛光寺大殿是唐代建筑。但勘察几天下来却苦于找不到确切的铭文证据。

这时候，还是心思细腻、记忆超群、对图案纹饰十分敏感的林徽因发挥了关键的作用。

她发现大殿的一根横梁上隐约有毛笔字的痕迹，在缺乏工具的情况下，她只能从下面各个角度来努力辨认离地两丈多高的横梁上淡淡的字迹。

观察了很久之后，她突然意识到这些字好像在大殿门前的石经幢上见到过！

她飞奔到殿外的石经幢前，果然找到了“女弟子佛殿主宁公遇”的字样。

“女弟子佛殿主宁公遇 ”

再来比对横梁上隐约的墨痕，正是“佛殿主上都送供女弟子宁公遇”几个字。

梁上的题字与石经幢上的刻文相互吻合，最终确定了大殿的建造时间。石经幢上刻写的纪年是：唐大中十一年。根据推算应该是公元857年，距发现之日整整1080年。

至此，“中国不存在唐代木构建筑”的说法终于被否定。

这座被遗忘了千年的罕世瑰宝一时惊动了世界，不仅在当时，即使在现在看来，仍是中国建筑史上一件极具标志性意义的大事。

虽然后来1953年发现的五台山南禅寺大殿比佛光寺东大殿早建75年，但其等级和规模远不如东大殿。

南禅寺

佛光寺的唐代建筑、唐代雕塑、唐代壁画、唐代题记，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都很高，被人们称为“四绝”。且东大殿在后世修葺中改动极少，所以国内一般都将佛光寺东大殿作为唐代建筑的典范。

据《清凉山志》记载：佛光寺始建于北魏，唐武宗灭佛时被毁。

被毁之前的“大佛光之寺”的影像，被描绘于几千里之外的敦煌石窟，这座寺院在当时五台名刹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公元857年，女弟子宁公遇和高僧愿诚主持重建佛光寺。从长安远道而来的宁公遇带着工匠和当地人共同建造了这座伟大的建筑，并把代表着当时最高水平的艺术作品都巧妙地汇集在这座寺庙里。

佛光寺东大殿壁画

1941年7月，梁思成发表在《亚洲杂志》上的《中国最古老的木构建筑》一文中说：

“这是我们这些年里搜寻中所遇到的唯一唐代木结构建筑。不仅如此，在同一座大殿里，我们找到了唐代的绘画、书法、雕塑和建筑，其中的每一项都是稀世之珍，集中在一起，它们是独一无二的。”

梁林的儿子梁从诫先生在《我的母亲林徽因》中这样写道：

“直到许多年以后，母亲还常向我们谈起当时他们的兴奋心情，讲他们怎样攀上大殿的天花板，在无数蝙蝠扇起的千年尘埃和无孔不入的臭虫堆中摸索著测量，母亲又怎样凭她的一双远视眼，突然发现了大梁下面一行隐隐约约的字迹，就是这些字，成了建筑年代的确凿证据。而对谦逊地隐在大殿角落中本庙施主“女弟子宁公遇”端庄美丽的塑像，母亲更怀有一种近乎崇敬的感情。她曾说，当时恨不能也为自己塑一尊像，让“女弟子林徽因”永远陪伴这位虔诚的唐朝妇女，在肃穆中再盘腿坐上他一千年！”

没错，这座隐藏在巨大神像后的小小的女子塑像，正是出资兴建东大殿的女施主宁公遇本人。

如果她会开口说话，一定会说起千年后自己如何被艰难发现的故事，一定会赞美那个和她一样美丽又伟大的女性发现者。

不了解林徽因的人，只会评论她的容貌，纠结她年少时的情史，甚至以讹传讹地污蔑她，冠以“绿茶”的恶名。

可是这些她深爱着的、亲自考察研究的古建筑们将始终默默伫立在时光里，无言地为她正名——建筑师林徽因。

越了解她，越深爱她。我是喜欢文史的“猫熊姐姐”，感谢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