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育为什么能连任泰国总理？

2019年6月5日，泰国在各种磕磕碰碰中迎来了大选的高潮一幕——总理选举。巴育上将以500:244的大比分优势打败“七党民主联盟”的总理候选人代表塔纳通，开启“巴育总理的第二任期”。

泰国上下两院联席会议从上午11:00开始，前后进行了12个小时。其过程只有两个字：虐心。议员们冗长的辩论和老套的论调，让人感到无比沉闷，令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社戏》中对于他孩童时代看的那出社戏的描写。

偶尔有一两位充满喜感的议员同志的语言让大家略感轻松。直到最后的投票环节，才让大家略微振作精神。如同鲁迅笔下所述，“忽而一个红衫的小丑被绑在台柱子上，给一个花白胡子的用马鞭打起来了，大家才又振作精神的笑着看。在这一夜里，我以为这实在要算是最好的一折。”

其实，在我看来，最后的投票也实在算不上什么“最好的一折”，毕竟是意料之中。因为早在2017年，泰国宪法修改时便已写好，最后的结局几乎毫无悬念，巴育连任板上钉钉。

不过，似乎在泰国还是有很多人充满期待，或者说疑惑，巴育究竟能否连任？在泰国网络上的民调和留言评论区几乎都是一边倒的偏向塔纳通，希望他能打败巴育。

可是，网民的愿望终究只是愿望。可以说，巴育的胜利依然是泰国的主流民意，他的连任是泰国传统价值观的胜利。可能有人要问，什么是泰国社会的传统价值观？简而言之，那就是是“忠君、爱国、尊教”，这三者之中，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忠君”。

泰国的上层建筑中，王室依然占据着最为核心的位置。即便拉玛十世国王哇集拉隆功登基之前有不少流言蜚语和花边新闻，不少泰国民众也对此颇多腹诽。但是，这依然改变不了王室在泰国主流社会的尊崇地位。

一是因为，在信奉“婆罗门教-佛教”的泰国主流社会中，泰国王室对国家的统治是一种“神的意志”，具有不可辩驳的合法性。

二是因为，泰国王室并不只是国王本人，而是包括去世不久的先王普密蓬大帝、太后诗丽吉，以及备受民众爱戴的诗琳通王妹、朱拉蓬王妹，以及刚受封为王后的素媞达。当然，还包括诸位王子、公主，以及被除去王室爵衔的乌汶叻公主。

除去国王个人形象略有瑕疵之外，其余诸位王室成员在泰国民众心目中无疑具有崇高地位。尤其是普密蓬大帝、诗琳通王妹的亲民形象，以及最近素媞达王后从军报主的忠勇形象，都是维系、巩固王室形象和威严的有利因素。

三是因为，拉玛十世本人形象也正在得到改善。哇集拉隆功国王年轻时接受军事训练的照片、故事不断被民众传颂。去年，60多岁的国王亲自带领公主们举行骑行慈善活动，充分展现了他旺盛的精力和健康的形象。而且，坊间盛传的他对军警部队的严格要求，也令民众感受到他治国理政的勤勉之心。

而王室最为信任的力量是谁？答案只有一个，军方。王室相信“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当年，1932年之所以“民党”发动政变，推翻绝对君主政权，就是因为王室没有牢牢把军队攥在手里。当时的情形是，王公贵族们把持着政府和军队的所有高级官职，操纵着国家机器。普通家庭出身的军人和文官们基本上到中下层公务员便止步，缺乏晋升上层的职业通道。

所以，军方和文官们才会联手发动政变。拉玛九世国王普密蓬深谙此情，与军方结为联盟。一方面，以军方力量制衡深受西方民主制度影响的文官力量，另外一方面，给予军方支持，允许军方不接受西方式的“文官至上”的所谓“民主理念”，独立于政府之外，某种程度上担任的是政府监督者的角色。

经过数十年的惊涛骇浪，王室与军方之间已经形成了政治默契。正如前不久刚去世的炳上将在泰国陆军学校发表的演讲所说：“政府不是军人的主子，只是骑手，真正的主人是国王。”

所以，这次大选的逻辑非常清晰。巴育以及公民力量党代表的是王室和军方利益，所以得到了泰国社会主流精英阶层的支持。2017年宪法能够通过，本身就说明这股力量在泰国依然占据主导地位。而塔纳通则因为他已经被大家贴上了“反王”的标签，只能成为配角。

但换句话说，他能成为总理候选人去参与角逐总理宝座，已经是“奇迹”了。他今后会在议会中发挥什么样的作用，还要等待宪法法院对他持有媒体公司股票案件的最终裁决。

那么，像塔纳通这样的“反王派”将来会有机会当总理吗？

我觉得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毕竟，他的个人形象、商业才能、演讲鼓动能力，都是有些厌倦“政坛老面孔”的泰国青年一代所推崇的。他能够争取到“七党联盟”提名支持，已经是一大胜利。而且这次竞选总理失利，对于塔纳通未来政坛之路来说，是一次“加分”。他不像他信，2001年浪潮席卷全国，胜利来得太容易，后面就得意忘形了，所以2006年、2014年两度被军方推翻。

我想，如果塔纳通能退而结网，认真思考一下自己失利的原因，逐渐把“反王派”的标签撕掉，向全体民众们证明自己认同泰国社会传统价值观，以他的实力，未来主宰政坛，亦是情理之中。当然，除非这次宪法法院直接判塔纳通20年不能从政。即使是20年不能从政，他60岁重出政坛，也极有可能翻盘。

巴育第二任期即将开启，他的日子将会非常艰难。反对阵营的245个席位，随时对他虎视眈眈，将来他要想通过任何提案，都需要面对来自这245位议员的质疑与反对。巴育的历史使命便是将王室、军方的利益通过政党政治来体现，以避免军方通过武力手段夺取政权进而执政。

曾经读过《历史与战略》这部著作，其中提到“北宋为什么积弱不振”一章。作者钮先生写道：“宋之开国与汉唐不同，宋太祖赵匡胤是靠军人拥护而得政权的。所谓‘陈桥驿兵变’，黄袍加身，要算是五代史中军人拥立皇帝的第四次。所以建国后当权者的第一要务就是裁抑兵权，使这样的军人政变不再发生。这也正是宋室政权确保生存的唯一途径。”

联想到泰国政局，巴育出任总理，可类比于宋太祖，乱世之中“黄袍加身”。巴育此次参加大选，便是试图通过民主手段将自己的黄袍合法化，从而使王室和军人集团得以长久合法执掌政权。

【巴育连任泰国总理说明了什么？】